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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24 1:05:00

欧华新移民作家协会丛书

博爱团结绿色文学明月梅花一梦文/夏青青(德国)爱上梅花已经很久了。在我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第一次读到《红楼梦》,因为酷爱红白二色,即刻爱上芦雪庵的白雪红梅。那是初一那年的寒假,当时《红楼梦》刚刚解禁,父亲一位在大学中文系读书的学生拜托帮忙购买。父亲跑了几天四处寻找,好不容易买来两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定价三四块钱的样子,当时可算“重金”了。那天黄昏父亲再次从省城回来,带回来厚厚三大本书。站在堂屋,父亲手抚书本,表情复杂。《红楼梦》是我慕名已久的书,跟随进屋,两眼放光直勾勾盯着那暗红的封面,恨不得一把抢过来,全然不曾留意父亲的目光。知女莫若父,恰巧寒假,没什么功课压力,父亲笑笑把刚买来的书交到我手上。拿到书,如获至宝,即刻转身回到和姐姐同住的南屋,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一页。那个寒假两个多星期,我上午读《红楼梦》,下午读《红楼梦》,晚上还是读《红楼梦》。在南屋的书桌前灯光下读《红楼梦》,在西屋(厨房)风箱边借着灶火读《红楼梦》。有客人来,打过招呼马上逃走去读《红楼梦》。饭后麻利地刷锅洗碗收拾打扫,然后跑走去读《红楼梦》……或许在一个阴云密布的冬日,坐在灶台前拉风箱做饭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心底勾画梅花之美。看,大片雪花纷纷扬扬,混沌世界天地茫茫,隐隐一座小山,山脚下一个灰砖青瓦的小院,几十株红梅探头墙外昂然怒放,在一片银白的背景上浓浓涂抹鲜艳的红,艳得夺人眼目,美得惊心动魄。继续读下去,芦雪庵傍山临水,河滩之上几间茅檐土壁,横篱竹牅,四面芦苇,一道竹桥。在那里,烤鹿肉,即景联诗,分咏“红梅花”,《访妙玉乞红梅》。身披大红猩猩毡的怡红公子擎了一枝红梅,踏雪而歌。进得屋内,把梅花插入瓶中。那枝梅花两尺来高,旁有一枝纵横而出,约有两三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香欺兰蕙?读到这里呆呆看着灶火沉思,梅花有多么香多么美呢?这样一枝梅花插到我家堂屋条几上的那对青花瓷花瓶,我也吟诗可好?吟诗……沉思间,灶火暗下去,脸颊红起来。读《红楼梦》,第一遍囫囵吞枣,第二遍不求甚解,第三遍……在北方农村简陋的房屋内,当然不无向往大观园奢华优雅的环境,不无羡慕红楼中人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那些离我太远太远了,真正触动我心的是大观园结社吟诗的风雅。通读《红楼梦》,喜欢上古典诗词,开始有意识地寻找古典名篇,学习背诵。《红楼梦》中诗词曲赋,短到对联、五言诗,长到《葬花吟》、《桃花行》、《芙蓉诔》,都能背诵如流。一首首诗歌,一场场热闹,恨不能亲身参与。爱上梅花已久,梅花却一直离我很远很远。初读《红楼梦》,大观园的梅花是雪中看花,影影绰绰。两年后远走欧洲,梅花和故乡一样是天边明月,遥不可及。遽然出国,语言环境生活环境陡然改变,手足无措中愈加痴迷于中文书籍。当少年维特用他的烦恼来苦恼我时,当墨菲斯特和浮士德周游斗法折磨我时,当斯图亚特女王把我一起拖进爱情、王权和阴谋的漩涡时,我怎能不怀念“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怎能不低吟“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怎能不轻叹“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怎能不幻想罗浮山下的梅花仙子在月夜和我畅谈共饮呢。出国初期,一边苦读外语,一边拼命阅读大量中文书籍,抓一本中文书似乎抓住一把故乡泥土,写一封中文信仿佛扯住故友一片衣角。可是严峻的现实不允许我不打起精神努力学习,努力融入,终于渐行渐远渐无书。《红楼》,梅花,吟诗,结社,故乡,文学……,一切的一切,模糊成遥远的前生。职场熙熙,终弃旧梦;柴米碌碌,愧对前盟。多年后,我在《白玉兰诗会序》中写下这样一句做总结。为了工作,为了生活,不得不挥别文学梦,中文书籍随之束之高阁,直到一次次搬家时才掸去灰尘,再次检视。每当此时总会摩挲出国时带出来的三卷《红楼梦》,翻看目录,回忆各个章回内容。共读西厢,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眠,探春结社……,一幕幕画面浮现。看到芦雪庵三个字,眯起眼睛,冰天雪地里两个大红的身影冒雪而行。那是宝玉和宝琴吧,他们遥指前方红梅,是在曼声吟诗吗?宝琴,吟诗。打开书页,翻找宝琴题的诗。首先看到真真国美人诗: 昨夜朱楼梦,今霄水国吟,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昨夜、今宵,朱楼、水国,焉得不关心。再翻,翻到《西江月·柳絮词》: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明月梅花一梦。明月,梅花,一梦。手抚书卷,似乎看到父亲当日把书交给我的情景,这才领悟父亲复杂的目光里分明有追忆,有珍惜,有感慨,更有沧桑。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沉迷旧梦,默吟诗句,良久还是要合起书卷,再次打包,搬入新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书橱。几次收拾,几次搬迁,最后在有了孩子后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两个幼小的婴儿一天天长大,看着他们仿佛重回自己的童年。从他们牙牙学语开始,即努力教他们学习中文,让他们了解父母生长的国家。孩子的琅琅读书声惊醒我沉睡已久的旧梦,于是人到中年再次提起笔来,周末一边陪孩子学习中文,一边自己构思文章敲打键盘。数十年过去,文字生疏了,可是痴心未改,一篇两千字的散文,可能一改再改,三稿,四稿,五稿,六稿,甚或更多。写文,并没有收入,却乐此不疲,从不深究为什么。爱上梅花虽久,遗憾一直无缘一亲芳泽。非常意外地,在这个冬天梅花竟然向我走近了许多,似乎触手可及。又是一个腊月,几天前认识多年的一位阿姨发来她自己种植的梅花照片,大为惊讶,真想不到在德国居然有人能够自己成功培植梅花!梅花,第一次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绽放!细细欣赏照片,那棵梅花不是栊翠庵种植多年的老梅,而是小小一株,种植在花盆里,冬天放在楼梯间。打量那棵梅花还不到半米高吧,一枝主干,旁逸分支纵横,密密缀满粉色豆豆,一两朵心急的花儿率先绽开笑脸。花朵不是鲜艳夺目的大红,而是淡淡的粉色,娇嫩嫩含羞的样子。彼国气候和家乡不同,移栽的很多故乡植物在这里难以成活。我家花园里的香椿树几次冬天被冻死,不知道阿姨费了多少心血才养活这株梅花。看着粉红娇嫩的梅花,自然想起最初爱上的大观园的红梅,想起淡忘已久的《红楼梦》,多少年没再看了,带出来的书放到哪里了呢?走到地下室,东翻西找,在书橱一角看到并排而列的三本书。取出来,第一眼看到扉页上一个有些模糊的红印章,“钰真堂藏书”。那是祖父亲手传给我的印章,若干年前仔细加盖在扉页上。三十年过去了,这套书经过多人之手翻阅,书页有些卷角,原来的封面封底都不见了。三十年过去,传我印章的祖父仙逝多年,传我此书的父亲已是风烛残年。三卷泛黄的书,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书犹如此。打开来,翻找有关梅花的诗文,再次翻到薛宝琴的《西江月》,明月梅花一梦。抚摸破损泛黄的书卷,摩挲良久,拿出手机拍照。上楼来在电脑上仔细看放大的照片,然后翻看阿姨发来的梅花照片。三卷故国《红楼》旧梦,一株他乡粉色梅花。不知道是照片看多了,思索写篇文章的缘故,还是爱上梅花这么久,梅花仙子终被感动了呢,那天夜里不期然第一次梦到梅花。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似乎在老家的小院内,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堂屋,父亲的黑发在阳光下发出乌泽的光。父亲略微弯腰递给我三本书,对我说,收好了,以后再看,梅花开了,我们去看梅花即景写诗吧。跟随父亲在野外什么地方走。雪花纷飞,冰天雪地,积雪深及我的膝盖,一步一步踩着积雪缓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朦胧出现一座山的影子。走到山脚,再转到山的另外一面,几株老梅蓦然映入眼帘,数十朵殷红的梅花凌寒而笑,幽香扑鼻。屏息停下脚步,这就是我的梅花吗?这是哪里?罗浮山,还是大观园?想问父亲,猛回头,父亲不见了。惊慌寻找间挣扎醒来,睁开眼,一片银白的月光正洒在床前。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夏青青,年赴德定居,在德国接受中学和大学教育,慕尼黑大学经济学硕士,德国经过国家考试认证注册的税务咨询师,现在德国《南德日报》媒体集团担任内部咨询工作。从年开始活跃于欧洲华语文坛,作品以散文为主,个人散文集《天涯芳草青青》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多篇作品收入不同版本的合集。自年起主要致力于“莱茵河畔的华人”(旅德华人风采实录)系列采访写作,在欧洲报刊连载,迄今发表四十篇,引起广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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