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本洋的来源逐渐的断绝,因此上海市面的光洋不断消减,价格逐步提升,花洋的价格甚至减为只有光洋的七、八折,已无法正常流通。据当时被指定为英国驻华使馆机关报的《北华捷报》报道:“上海存有数十万银元,在商品交易中却不能起中间媒介作用。”
货币的混乱严重地妨碍了上海贸易的开展。中国商人遭遇困境,已有钱庄开始倒闭。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被迫议定所有在上海的交易,都必须用“上海两”交割。这其实是一种无奈的倒退,当时中国的金融体制落后不堪。白银是以银锭的方式投入流通,其价值要由成色和重量共同决定,交易时既要称重又要鉴色,十分不便。银两是秤量货币,需要有秤量标准,平(秤)即秤量银两的衡器。清政府收支银两所用的衡量标准是“库平”,在法律上是全国通用的官平,但实际上各地交易多用的是当地五花八门的市平。所谓“上海两”就是上海的市平。清初江南各省漕粮皆征收米石,后改征漕银替代,于是就有了“漕平”之设。但其标准重量,各地却又不同,通常冠以地名,上海漕平亦称之为“申漕平”,一两约为36.65克,即“上海两”。基于这种现状,咸丰六年上海道无奈只得采取新的措施,实行“一弓两弦”的政策。即一边继续推行“鹰洋”,一边铸造了“上海县号商银饼”。对“上海银饼”的铸造,当年在上海的英国传教士雒魏林有详细描述:“首先是把熔化之银制成银板,经秤量后搓平表面,使之光滑平整,接着送去压模。压印的钢模有正背两部分,在钢模上雕刻钱文和银饼图形。背面的钢模与正面的钢模结合在一起成四方箱形,里面夹放着银板,用一大块花岗岩作为压印的工具,石头约有磅重,放在10英尺的高度垂直向下,银板就被压成银饼”。“银币的齿边是用很简单交叉的花纹制成的。这种花纹雕刻在8英寸长的狭窄钢板上,放在同样长的铁槽中,这样可以使银币沿着轧槽上的钢板溜过。将银币的边放在轧槽沟中的交叉花纹钢板上,用拇指和食指拿着银币,然后用木锤在银币的边缘轻轻地捶打,这样齿边的花纹就压印出来了。”币中的“号商”其实是沙船商,沙船是一种底部较平、结构较强的帆船,在沙滩上搁浅时不宜遭受损害和倾覆,适宜于沿海运输。清代中国的经济中心已经南移,南方有大量的粮饷需要不断地运往北京。当时主要的交通方式有陆运、河运、海运三种,而海运是最经济且比较便捷的方式。而且当时海运还有着双向运输的需求。上海地区的土地适宜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百姓也多种棉织布,但这影响了粮食的自给自足。上海每年的口粮,几乎全靠客商从关东、奉天、山东贩运来沪,海运豆麦的诸多便利,使从事海运的沙船业也在豆石贸易中繁荣了起来。上海开埠初期,外商尚不能涉足沙船业对豆麦的运输,清廷当时对此并未开放,在《天津条约》中明确禁止外国商人从事豆货运输行业。据号商郁森盛咸丰八年(年)呈报的关于经营状况的记载,因对外通商而贸易更加繁盛,沙船业也从中受益,上海当地人也大都从事与航运业有关的生计。当时著名的号商就有王永盛、郁森盛、经正记等二十余家。据《上海豆业公所萃秀堂纪略》所记载“沙船、卫船从关东、山东运来豆子饼油为大宗生意。吾业行商,当买卖机关,分销各省,营业为全市冠,以上海用银两曰九八豆规元。”沙船业运输的豆麦所占用的银两数量之庞大,已经能影响整个市场的资金状况,甚至可以规定一种银两的大小了。沙船业及其所进行的南北货贸易,是当时上海的最主要的产业,在上海的的兴起和发展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其他一切行业的源头。在上海年通过的市标上,就是以开埠时的标志性产业“沙船”为主体,饰之以“白玉兰花”和“螺旋桨”而组成的三角形图案。
币面上所铸“足纹银饼”四字,其实并非是指纯银,而是指十足支付之意。当时清政府在银锭上就要求必须要注明年月、地名、匠名以示负责,来保证品质,所以此银饼上也记载得如此详细。
“上海号商银饼”,共计铸有六种。号商有王永盛、郁森盛、经正记三家,银匠有万全、丰年、平正和王寿四人,监倾人均是朱源裕。王永盛银饼只有一两,郁森盛银饼和经正记银饼有一两和五钱。“上海银饼”之所以由号商铸造,真正原因是上海道为了便于厘捐(金)的收解。厘金本是河运漕运针对粮食的过境税,所谓“厘金”,是以“厘”为基准,按古制,百分之一为一厘,因名“厘金”。也就是不超过一分银的低税率,是一种行商“商品流通税”,原本是为了“抽厘助饷”。清代厘金的征收始于咸丰四年(年),清政府为镇压年兴起的太平天国,需筹集巨额军饷,由户部开征厘金。咸丰六年正月二十三日,曾国藩向清廷奏准,在上海地区开征厘金。咸丰六年,苏松太道后补知府吴煦奉令办理厘捐。上海当时已成为清政府的税收及饷源重地。它的厘金税率初为值百抽二(2%),后改为值百抽五(5%)。上海厘捐的征收形式多为“认捐征收”,属于包捐性质,其认捐额由同业公会根据行业的经营额与地方厘金局联系确定,并成立行业认捐公所承包。上海认捐公所是按行业设置,沙船业是龙头行业自然是首当其冲,由号商来铸造银饼也在情理之中。本来铸造“上海号商银饼”是为了顺利收解厘金,用以镇压太平天国。但吊诡的是,“太平天国”的动荡却将“资金、人员”都赶到了上海租界,反而意外地促进了上海的城市繁荣。年2月24日,吴煦在《禀请花洋公估加盖官戳与光洋一律通用》的公文中称:“卑府因奉委办理上海厘捐,据各商贾纷纷相告,佥云如不实力整顿,将见生理萧条,于捐厘亦多窒碍,是以去冬屡为设法调剂,或设店专营鹰洋,或按两另倾银饼,欲除洋钱之币而均市价之平,卒之未见成效,光、花仍形轩轾,必得再为筹画,期于挽此恶习。”清晰的记录了“上海银饼”铸造的背景及缘由。但此币制造简单,币面只有文字而无图案,容易伪造,发行不久市面上就出现了赝品,信用坠失,遂停止使用。据《北华捷报》报道:“对商业则不会发生任何影响,因为每月只能生产三千枚而已。”实际发行时间很短,只有半年。咸丰七年初,无奈的上海商界对外贸易又改用“规元”为通用计算标准,即豆麦交易用的“豆规元”。据说,因为当时“本洋”的市价恰巧与“规元”的价值相等,商家账册上数字不变,只需改换货币单位即可。直到几年后的同治年(年)初,随着墨西哥鹰洋输入的不断增加,逐渐取代了西班牙本洋在上海的地位,这段混乱的金融状况才告一段落。但铸造在此期间的“上海县号商银饼”,它却见证了上海开埠初期在外国银币冲击下的金融乱象,讲述了沙船业在上海经济发展中的地位和贡献,同时也记录了当时上海以厘金收解为主的税收状况,甚至还间接地反映了太平天国运动对上海发展的促进和影响。一块小小的银饼浓缩了上海这段“在屈辱中开埠,在混乱中挣扎,在不屈中前行”的开埠史。(上海银饼图片借自网络)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