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行知养花记 [复制链接]

养花记

文/行知

莳花弄草，文雅乐赏之事也，古贤多好，悠远流长。余既慕古风，复恋其好，每获适宜之所，便生养花之念。

对花花草草的喜爱，始于小学。学校里花草众多，有玫瑰、芍药、大红花、菊花、水仙……常可拾遗捡漏，种在自家屋旁田边。于地堂边新堆一畦，种上美人蕉，开花红艳艳，且能吮蜜；野生的水仙，开出的花洁白欺雪；夜来香浓香熏人，却不为大人所喜，或说惹蛇，屡长屡毁。少时，花盆稀缺，代之以破瓦罐、烂脸盆、旧锑桶，种上玫瑰、大红花、太阳花、仙人掌、富贵竹之类，也成一景。亲戚家的稀奇品种也讨来移种。初中时，四合院长有一棵仙人掌，年代久远，高达屋檐，状如老树，后来却给毁了。移植回家的仙人掌长势缓慢，不复老树英姿，后来也没了，甚为叹惜。幼时种花，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工作后，始有能力改善生活。于老家屋前种上桂花、白玉兰，树下置石凳石桌，花下品茗，舒畅自在。长高的白玉兰为风所折，渐枯萎，甚可惜。屋后植桃树，早春花开，灼灼其华，至夏硕果累累。以佳果赠人，友均喜之。这个时期种花，是对外在环境的美化。

今之养花，怡情养性，拾趣雅赏也。虽处闹市，幸得天台半百方，吾谓之“明园”，已筑长畦方圃若干，兼有光照阴蔽之所。须据花草习性而植。

移大理之山茶，引钱塘之金桂，觅高山之杜鹃，植东南之青柠，亦花亦树，花果相宜。待其成荫，可遮阳纳凉，散播芬芳。四时长绿，花季常在。栉风沐雨，凌霜邀月。晨凝晶莹之朝露，午浴充沛之光照，暮披灿烂之晚霞，夜拥璀璨之繁星。母善农，间以青蔬瓜果，四季各异，适时而长，竟足自需，盈余更能馈赠亲友。

光照里初定，阴蔽处待筹。宜种喜阴攀蔓之物。购得数盆白掌、绿萝，分株而种。拾遗路边，取牵牛花，截埋于地，惊其粗生疯长，不一旬已蔓延周边。斜插细竹，以成篱笆。扶茎攀绕，待成绿墙。则绿意盎然，春色满园矣。

种花应因地制宜，空间大小，关系不大，小空间亦能变大天地。几案或博古架上置仿古青花盆，植一瓜粟，头大如佛。开枝散叶，青翠欲滴。俄而枝繁叶茂，葱葱笼笼，亭亭如盖，落落似伞。远观成林，近赏如珍。小中可见大，虽方寸，能观天地，令人神思物外；苏轼有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夏威夷椰非竹，外形修长笔挺，拔节而生，得竹之文雅清隽，养于书房，落落不群耳；又可置一木架，分列多肉小盆，奇形怪状，争奇斗艳，玲珑精致，姿态殊异，小小植株亦得造化神奇；花繁当期，也可剪去冗枝，插花成瓶，移于内室，则满室芬芳。养花思其性，兼以修身。

种花之乐，自无到有，自小到大，自幼到果，成就满满。悉取所爱，闲以养之。明园雏形已具，遂倾心打理，日有所寄，月观其变，季有所获，岁得其感。

晨起，陋室睡足，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于明园巡视一番，看绿萝爬满篱藩，看牵牛开花成墙，看杜鹃花团锦簇，看山茶含苞待放……修一支枯枝，松两锄旧土，淋三壶清水，施几许肥料。又可面园摊纸，挥毫练字；午时，花草经日爆晒，萎靡不振，自一同小憩；午后风起云涌，大雨忽至，忙绑枝固树，移盆入内，狼狈汗流，亦不觉其累。泡一壶清茶，读一卷诗书，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黄昏，云散霞蔚，夕照满天，可东篱把酒，邀友对酌；良夜，星月当空，皎皎其华，明园沐浴着一层清辉，又如水洗过野，明净安宁。月光下的葫芦瓜棚，影影绰绰，坠实累累。空气中混杂着多种香味，有金菊之淡雅，桂花之甜糯，玫瑰之艳浓，茶花之清幽……处高楼，直欲乘风归去；荡心胸，恽忘尘世苦累。夜凉如水，华灯渐暗，当此良夜，身心俱醉。

养花需按四时而作。《鬼谷子·持枢·全篇》云：“持枢，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不可干而逆之。逆之者，虽成必败”。《史记·太史公自序》曰：“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言明了遵循自然的重要性。

一年之计在于春。或选种、浸泡、催芽，或换土、去腐、分株，或松土、植苗、成畦，细细的耕耘与打造。没有春天的萌生，哪里有秋天的收获？只待花繁叶茂瓜壮时，她在丛中笑！三月，万物生长正盛。且不要说那恣意生长的牵牛，茂盛满篱的绿萝，新绿滴翠的白掌，也不说那长年开不败的茶花、桂花、杜鹃，更有那繁花开尽、抽蕊蓄势以期秋冬的菊花，硕花满树成果却少的柠檬，还有那矜贵难养、再绽芬芳的玫瑰，只要用心，终不相负。满园的绿意，簇拥的花朵，总令人心旷神怡、志得意满。

日子在等待中老去。小园虽小，也随四季变换。春尽夏生，气炎雨狂。小园新雨后，天气转复新。雨过暑消，景明物净。看荷叶珠滚绿盘，看瓜栗凭添新绿，看白帆分拆新株，看多肉滴绿丰腴，看牵牛疯长蔓延，看柠檬老树吐新，看瓜果累累坠枝，看杜鹃渐红满树，看玫瑰含苞吐芬。绿意方浓，红花缀点，明园里一派生机勃勃。

暑去秋来，物变景换。雨歇日短，此消彼长。茶花别了春红，重披葱翠；玫瑰重迎花期，又复荟萃；绣球吐蕊长叶，郁秀丰沛。不止那恣生的蔬菜瓜苗，给人满满的喜悦，还有那花繁叶茂的柑桔、冬枣、葫芦，也令人期待。麦菜青了、通菜高了、生菜嫩了、青瓜长了、苦瓜壮了、蕃茄红了，各物次第呈现，拾取不绝。长势旺盛的（如绿萝、杜鹃花），日见其高，观之健硕；长势缓慢的（如多肉、夏威夷竹），月有其变，赏之雅致。瓜棚重搭，静候瓜累；籓篱复饬，有待新枝；泥土新翻，期望新芽。想此明园，各种植物花果已超三十种，依然推陈出新，生生不息。于方寸之间，莳新弄旧，每每有为，不胜乐耳！

轮回中，静静等待。等待小荷出水，在风中舒展碧绿的荷叶，想象“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广阔；等待葫芦疯长、延蔓、开花、结果，想象“千朵万朵压枝低”的沉甸；等待多肉繁衍，长满盆畦，想象“更行更远还生”的蓬勃；等待柑桔发育、丰盈，想象“磊磊落落秋果垂”的喜悦……

时光残酷而温情，风物衰落又繁荣。每天感受生长的变化，每天在等待中体会生命的活力。失望有之，喜悦更多，既得所寄，云胡不喜。

垦园数载，得失常在。不说那烂掉的瓜粟白掌，衰败的夏威夷竹、盆栽绿萝；还有那遭虫镌鼠啮的豆角，再发第二春的菊花开花后接连枯萎；连同成果的葫芦，也遭虫害，叶萎大片，难以壮实；绣球花为旁物恣长所抑，弱残似病。屈原曰“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由是而已。且边养边学，细究物性。范仲淹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养花的同时也是在修心养性，些少物事的得失便不萦于怀。

种花是一种情怀，也是怀念。花草寄托着经历的美好，便有了生命。父亲名讳中含“桂”字，故一直喜欢桂花。又喜欢清香纯洁的白玉兰，买下一棵盆栽，期待芬芳满园。想当年初遇绣球花，惊艳莫名，总念念不忘，遂网购种下。有朝一日它必繁花似锦、灿若云霞。种一株花，寄一个梦，留一段记忆，它会让我想起那年的峨眉山，想起那些旷远厚实的远行。

有人说理想的田园生活，是堂前养花、屋后种菜，这个梦想要等退休后实现了。于明园里，天台之上，得一片绿植青翠，锦绣繁华。闹中取静，庶可寻觅田园之乐；不避喧嚣，自在心中修篱种菊。悠悠养花路，绵绵寄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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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知，原名黎奇才，生于七十年代末，文学的爱好者、偷窥者，于文学殿堂外管中窥豹，略见一斑。闲暇怡情，拾句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