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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的沉默从不尴尬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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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进门后,看到餐桌上还空空如也,便会为了安抚我焦躁的心一般走到书架前,从里面随便挑出一本来。

今天,他从书架上取出的是张爱玲的《红楼梦魇》,不用细看,我也知道,因为,那套书的硬壳封面上都印着复古的红色纹样,格外显眼。

你推荐的《隐秘而伟大》我正在看呢,那个王科达好惨哈哈哈,不过,他实在是太坏了,惨死的结局也不委屈他。

王科达?这两周追《大秦赋》上头的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一刹:噢噢噢,是咯是咯,到后来我都有点同情这个大反派了。

哈哈哈哈父女俩乐呵得像终于接上了头。

我急吼吼转身回到厨房,摁开日式饭煲按键:哦豁,竟然还是白米。我冲着沙发上坐定的父亲慌乱大叫:爸,爸,你再等20分钟哈,翻船嗒,米还没蜕变成饭,我用压力锅,很快好的。

父亲嗫嚅了句什么,对我的毛手毛脚一脸的习以为常,无奈地笑看我一眼,便又埋首在书页之中了。

每次约父亲来家吃饭,最担心的,就是吃饭晚点。

年纪大的人,每一餐都格外守时,这一顿吃晚了,影响下一顿,晚上睡觉的时间又相对固定,所以,人人都知道,只要父亲来家里吃饭,我必要早早开动,宁可饭菜上桌候着再打电话去催,那只是嗔怪的意思了。

米饭在高压锅里结了一层厚厚的锅巴,怎么也铲不起来,父亲是爱那锅巴饭的,说特别香。

而米饭呢,大约是之前在饭煲里浸泡过久的缘故,完全失去米粒的形状,盛在碗里糊糊的一坨,好吧,我安慰自己,反正父亲一贯喜欢吃得软烂一点的。

虽然煎了大大的一条银鲳鱼,但今日的主角,必须是特意放在他面前这只被我手撕得失了魂魄的窑鸡。

清早起来就用这只窑鸡当诱饵给父亲发的约饭信息的。

他知道我昨天出去搞活动,但,活动完了,女儿却带回整只鸡,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妥:嗯,你把整只鸡都带回来,别人没有意见么?

哈哈哈哈爸,不只是我一个人带回来整只鸡,在场的七八个人,每人都有一只。

哦哦,那还差不多。哟,现在鸡很贵吗?

他一定想到前段时间猪肉涨价太猛时,有的地方直接拿几斤猪肉奖励先进的事来,也许,还有点他年轻时候单位到年终发两条草鱼发一只线鸡(阉鸡)回来改善生活的往事垫着底。

不是贵不贵的问题,爸。是···我怎么跟他描述都市生活中出门带回一只鸡这样奇怪的轶事呢:活动发起人有个朋友开餐馆,他想向我们表示,跟朋友关系很铁,而且朋友家烤制的窑鸡很好吃。大家一起哄,就发了鸡。

一人一只?可以可以。父亲终于释然地端起碗接过我搛过去的整条鸡腿。

我又理直气壮地从他碗里把鸡脚部分拧下来:这个我啃,你吃不动。

三个人都爱那盆冬笋炒腊肉,窑鸡倒没怎么动,我将鸡骨剔干净浇上汤汁装好,给他带回去,这样,我们上班的日子,估计够他吃一两天的。

他照旧是推辞,让我们自己留着吃,但他也不多坚持,清楚事实就是明天一上班,我们就都一日两餐三餐吃单位饭堂,这道菜必定被闲置。

我把那一小根同事送的湖藕仔细洗干净削好皮,用保鲜袋装起,问吃饱后又坐回沙发看书的父亲:你那里,还有豚骨吧?

有啊,上次你们买了一大盒,还没吃完呢。

那就行,这是别人给我的湖藕,炖了很粉,给你拿去哈。

他点头,没有拒绝。

就算他拒绝,我也会强塞给他的,他年岁愈大,自己坚持独自生活一日三餐,我不定时将一些操作简单的食材或熟食制品买给他,他就像接受自己的老去一样接受了这些不打招呼的强制安排。

今非昔比啊,我知道自己是占了年龄的便宜的。

送他回去,每次也要啰嗦几句:我自己走就行了,我提得动,不要送。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我从不征求他的意见,他也就懂事地放弃了抵抗。

我晓得他是愿意我送他走过从我们小区到他的小区这短短一程的,这是属于他和我的时间与空间。

他把书放回书架,面带一点略微满意的喜色:这个书架装上后就真有点书香门第的味道了,比原先那样东一堆西一摞好得多。

我听着这有些微夸奖的意思了,即刻心花怒放,涎出一张略带得意的脸:还行哈。

他们这一代人,认真惯了,筋骨里还存着文化人的清高,从来不会无缘无故说你好,更不会为了讨好谁而赞叹。好,就是好,赞叹就必须值得赞叹。

不像如今的人,溢美之词如泉涌,将一分的喜欢夸张成十分的爱简直就是开口的标配。想来,令人厌倦。

而父亲,甚至在表扬之后,常常还要附送一个婉转的批评。

昨日在书店选书,儿子轻声地提醒:那天我和LING去看望外公,外公夸你读书多。不过,外公也说了:你妈妈呢,应该多读一点中国作家的书籍,她读太多外国作家的了。

吓得我赶紧缩回了伸向麦克尤恩的手,琢磨了父亲这话许久,不管怎么样,他借小孙子的口传递的遗憾我得重视我得改啊。

所以,一出电梯,我打算想跟他聊聊这段时间读的几位国产作家的书籍。

可,跨入小区,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寂寥,思绪一下就短路了。

午后时光,起了风,天色青灰,树儿草儿的绿色也都蒙蒙的,沉沦在一种混乱的节气中。

白兰树修枝了,父亲指着单元门右边那三棵原来高大茂盛树叶沙沙,能将花儿从5月一路香到12月的白兰树。

我扭头看,上面的枝枝杈杈都被无情锯掉了,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天际和光秃秃的主干。

难怪,怎么觉得空落落的。

修剪一下,明年会长得更好的。父亲侧着身子仰看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和父亲都喜欢白兰树,爱它的沁人香味,特别是夏夜里,小区内外,我们常被这香味袭击得怔怔的,自然而然的说起白兰花在我们生活中的前世今生来,它像一个媒介,贯穿着父亲和我的生命路程。

要降温了。你明天早上去锻炼得多穿些。我忘了作家这茬,随嘴说到气温去。

父亲接上话头就说起买羽绒裤的事情来:已经买了三次了,都不满意,全退了,今天又到了一条,一会儿去便利店取。他们小区的快递都寄存在管理处旁的那家便利店里。

爸,羽绒裤呢,不能买太便宜的。

不便宜啊,父亲坚决反对我言语中的那点无端揣测之意:刚退的那条,快了,还是不行呀。

我没接话,打算回去自己搜几个品牌先看看。

自从父亲在网购这条路上找到了如旅行般的快乐后,他态度决绝地不让我们再给他添置任何衣物鞋袜——我自己买,挑自己喜欢的,不满意就退货。上回你买的那鞋子的价钱够我买十几双的了,纯粹花冤枉钱呀。

偶尔周末早上陪父亲去公园散步,他都会要向我郑重介绍他的新鞋子:这双,便宜得···哪儿差了?或者:前次买的那双鞋有点沉脚,这双可松快了。

有些快乐,嗯,我思量着不必以孝顺的名义去剥夺它,就让他在网购的世界里游得自信又自在吧。

走到他居住的小区后,我们直接朝存放快递的便利店去:第四次网购的羽绒裤到了。

一路,他聊起我每回去超市给他顺带货品的事:以后呢,面包买咸的也行甜的也可,不要买太贵的,早餐嘛;如果你们自己买得多就别给我带,难得拎;要是回来晚了,也不要给我带东西,还要特意送上来,太辛苦。

在深圳12月有着微微凉意难以描述的阵阵乱风里,头发毫无章法地飞起来又扑一脸,也懒得伸手去理,就这么听着父亲絮絮叨叨,无非是,方便的时候就顺带照顾他一下,不方便就不用管他,他都能搞定。

我想说点什么,岔开这个话题,因为,我看到那种心性里的要强,还有,不愿给别人添了麻烦的遗世独立气质,在我,甚至我孩子的身上都遗传得若隐若现。

但是,我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挽住他的胳膊与他默默往前行,没有再说话。

对于我来说,我们之间的沉默从不尴尬。贾樟柯在他的《电影笔记》里说法国人有这样的一句:彼此沉默的时候,其实正有天使飞过。

—END—

陶粲明

有鼓励更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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