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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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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荷

文/杨剑龙

一去北京出差,刚下飞机,就与老同学李莉莉联系,李莉莉说晚上设宴给我接风。我们大学在一个班,她是班文体委员,我是团支部文体委员,当年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我们常常二人登台男女生二重唱,成为每次文艺活动的压轴戏,虽然我们之间并没有越过任何同学关系。李莉莉是我们班的才女,个子不高,圆圆脸、大大眼,能说会道,能歌善舞,大学毕业后她去北京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后来留在北京,在文化部工作。我毕业留校后也报考了研究生,也攻读硕士、博士学位,就一直在大学任教,从讲师一直做到教授。李莉莉成为我异性的知心朋友,有些烦恼、麻烦我常常会打电话与她说,有时弄得我夫人也有些吃醋。李莉莉是直爽人,快人快语口无遮拦,她的丈夫是一位企业家,收入颇丰,但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好。一次大约是喝多了酒,李莉莉醉醺醺地与我碰杯后,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说:“丛教授,我当年怎么没有想到与你恋爱?”在大家的哄笑中,弄得我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其实,当年读书时,李莉莉几乎是个大众情人,很有几位男生执著地追求她。我是一个内敛识趣之人,根本不会去凑这样的热闹。接风晚宴依然热闹,李莉莉让我请了几个我想见的朋友,另外几位在京的老同学。李莉莉在开宴前就宣布,这是她私人请客,不违反“八项纪律”。酒足饭饱后,李莉莉告诉我明天在中国美术馆有一个名为“残荷”的国画展开幕式,是我们相识的一位老朋友的个展,她问我有没有兴趣?我问画家是谁?李莉莉回答说是蒋俊才。突然我的眼前出现了这位朋友的面影:方面大耳、大眼阔庭,蒋俊才是我们一届的大学同学,不过我们在中文系,他在美术系,他毕业后留校在美术系任教,我毕业后留校在中文系任教,我们还做了好几年的邻居呢!我明天正好办完事,可以有时间观摩画展,且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老邻居,我说我去。李莉莉递过一张观摩票,精美的观摩票打开,是一幅残荷的国画,背景是用浓墨绘就的残荷图,他用焦墨、泼墨、淡墨将一幅残荷的惨淡景象绘得令人惊心动魄,正面是一个女性的裸体,画家用了夸张变形的笔调将女性的胴体凸显了,那粉色的丰乳肥臀在浓墨的残荷映衬下格外显目,女性裸体绾起的发髻上插了一朵鲜红的月季花,和裸体模特猩红色的嘴唇一起,呈现出诱惑人的性感。晚宴后,李莉莉开车送我到酒店,冲了澡后打开电视,荧屏上都是一些调笑娱乐的节目,便将电视关了,却一时没有睡意,眼前晃动着蒋俊才的面容和那张观摩票上女性的丰乳肥臀。蒋俊才在大学读书时就小有名声,他的一幅国画入选了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记得那幅画画的是知青上大学的题材,村口的一株千年老樟树下,一座老旧的石桥上,老村长送一位背着背包的知青小伙离开山村,他们俩身旁是一辆准备送他出村的手扶拖拉机,背后是一位老农牵着一头水牛,老村长和知青身旁围满了山村的男女娃娃,画幅的生动传神和切合时代得到了评委会的肯定。当年我们一起留校后,都住在青年教工宿舍,我们俩是邻居。当时各自仅有一间住房,开头还在走廊里做饭,常常弄得走廊里乌烟瘴气。蒋俊才是“文革”前的老高中生,年龄比我大几岁,他当时已经成家了,孩子读小学,他的夫人刘老师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在省城的一所中学任教。记得当年蒋俊才家门口的一口青边瓷器缸里,常常养着荷花,夏日里荷叶旁常常会冒出几朵荷花,蒋俊才常常对着荷花写生。蒋俊才家里有一块大大的画板,几乎像一张床铺一般大,铺开来好像占了房间六分之一的空间,蒋俊才常常在这块画板上作画,画山画水画荷花画仕女,我常常去他家看他作画,见他提起毛笔,刷刷刷地寥寥几笔,就将一幅幅充满意境的美景画出。到底是老高中生,蒋俊才知识面宽,文学、哲学、美学都颇有造诣,谈唐诗说宋词道元曲,都头头是道,谈亚里士多德、伏尔泰,说尼采、叔本华,都颇有见地。蒋俊才的夫人刘老师是贤妻良母,我们在聊天时她常常给我们倒一杯茶,然后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学校后来为了改善青年教师的住房条件,在青年教工宿舍后面相应盖起了厨房,中间用过道通过去,让每家另外有了一间厨房,走廊里就再也没有乌烟瘴气了。我观赏蒋俊才画画、与蒋俊才聊天时,刘老师就去了后面的厨房间。我感觉刘老师是一位内敛的人,她清秀贤惠、夫唱妇随,她不太言语不喜欢张扬,我们住在隔壁从来没有听到她高声说话,也从来没有听到他们夫妇拌嘴,我总觉得他们俩夫唱妇随是特别幸福的一对。当时我还没有找对象,心目中理想的对象是刘老师这一类女子。蒋俊才是属于那种才气横溢之人,读书多、善思考、擅表达,因此常常有一些女学生对他入迷,也常常有些女学生登门拜访,蒋俊才就会更加激情洋溢侃侃而谈,走过他的房门口,只要见到女学生的身影,就会看到蒋俊才声若洪钟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英姿。有一天晚上,住在蒋俊才隔壁的我,听到了前所未有的蒋俊才夫妇的争吵,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听到刘老师在嘤嘤的哭泣声中骂蒋俊才,骂他“狼心狗肺”,骂他“朝三暮四”,骂他“恬不知耻”,他们连争吵也是文质彬彬的,没有那种泼妇骂街,没有那种拍手捶腿。后来我才知道,蒋俊才与体育系一位搞自由体操的青年女教师有染。那位齐老师住在我们一层楼,苗苗条条的,文文静静的,常常在青年教工宿舍门口的草坪上练习自由体操,舞球、舞棍、舞圈、舞绸缎,柔弱无骨、妖娆妩媚,那体形、那舞姿、那神态,都沁出一种美感来。弄美术的对于美有着天然的敏感,蒋俊才常常咬着一只板烟斗,在窗口欣赏着齐老师的舞姿,在吞云吐雾间两眼露出沉醉的表情。大约是住在同一层楼的关系,蒋俊才与齐鹤鸣渐渐熟识了,他们很聊得来,齐鹤鸣也就常常像我一样出现在蒋俊才家,看他画画、听他聊天,蒋俊才甚至为齐鹤鸣画了几幅画,画她舞动缎带的柔美与潇洒,画她舞动球操的婀娜与艳丽,蒋俊才用国画的挥洒勾勒出齐鹤鸣美艳的胴体,如一张拉开的弓,像一株柔弱的柳,那运动衫下坚挺的乳房、那结实的臀部,形成美丽的曲线,在墨色为主的画幅上,用大红勾勒她的樱桃小口,用五彩描绘飘动的彩绸,用红黄绿描绘腾起的彩球。我从画幅上看得出蒋俊才动了真情,那种对于美的迷恋对于女性身体的依恋,从他的画幅中喷薄而出。那天晚上蒋俊才夫妇的争吵就源于蒋俊才与齐鹤鸣的关系。那天下午,刘老师的中学开运动会,她回来早了一些。她接到了美术学院院长的电话,让通知蒋俊才立刻去学院参与接待中央美院的一位教授。刘老师四处寻找蒋俊才,也敲我的门询问。后来刘老师去敲了齐鹤鸣的门,她听到房间里有声音,但是房门久久不开,在刘老师的不断敲击下,房门终于开了,房间里就只有蒋俊才和齐鹤鸣两个人,蒋俊才手里捧着一块写生的画板,画板上是齐鹤鸣裸体的写生。齐鹤鸣嗫嚅地解释说,蒋老师想创作一幅画,让我做他的模特儿。刘老师露出一种鄙夷与谴责的神情,蒋俊才提着画板跟着妻子回了家。谁也不知道蒋俊才与齐鹤鸣之间发生了什么,谁都知道齐鹤鸣给蒋俊才当了裸体模特儿,那天晚上蒋俊才夫妇争吵的缘起就在于此。第二天是星期天,蒋俊才的母亲来了。蒋母像大家闺秀,长得清清秀秀白白净净,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花白的头发纶在脑后,她的胸口常常佩戴着两朵栀子花或白兰花,她走到哪里总将那种隐约的花香带到哪里。后来听蒋俊才聊天时说起,他的父亲是省城有名的大药材商,省城的几个大药房都是他父亲开的,他父亲有五房太太,蒋俊才的母亲是第五房姨太太。大太太掌管了蒋家的财政,蒋老板是一个风流人,家里有了五房太太,他还常常去逛窑子吃花酒。解放后,公私合营时蒋家的药房都归国有了,政府让蒋老板决定与哪房太太过日子,新婚姻法规定一夫一妻制,蒋老板决定与原配夫人过日子,蒋老板知道只有大太太知道怎么照料他,其他的太太几乎都是需要蒋老板的照顾,只有大太太出身官宦人家,其他的姨太太不是出身窑子,就是出身戏子,第五房姨太太原先是采茶戏的名角,蒋老板天天去戏场捧角,终于将采茶戏名角捧回了家,做了第五房姨太太。解放初,五姨太也曾经重登舞台,终于因为荒废太久、老剧目又不能演,而改行成为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卖卖电影票、打扫影院卫生,五姨太没有再嫁人,她独自将蒋俊才拉扯大。蒋老板后来在“三反五反运动”中因为藏匿变天账而被判刑,最后死在监狱中。大概蒋母已经知道了儿子蒋俊才的花哨事,一见面也不管不顾场合,就在走廊里劈头就给了蒋俊才两耳光,弄得我们旁边的几个邻居都十分惊诧,蒋母却矜持地对我们笑笑,蒋俊才捂着脸灰溜溜地躲进了房间,后来我在隔壁就听到蒋母对蒋俊才的数落。我知道蒋俊才敬重他的母亲,他知道母亲抚养他长大的不易,蒋俊才的才情很大一部分是遗传了母亲的基因。那件事情后不久,我考取了研究生,离开了这所大学,研究生毕业分配到另外一所大学任教。后来我知道蒋俊才的一幅以齐鹤鸣为模特的国画《舞》,获得了全国美展二等奖。蒋俊才后来破格考入了中央美院,攻读国画专业的博士学位,毕业后就留在中央美院,成为一位有名的画家和学者。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了交往,但是常常能够在新闻媒体上看到蒋俊才的有关信息。二第二天上午8点半,李莉莉开车来宾馆接我,我们去中国美术馆参加蒋俊才个人美术展览“残荷”的开幕典礼。坐落在东城区的中国美术馆仿古楼阁式建筑端庄华丽,黄色的琉璃瓦在早晨的阳光下熠熠闪光,毛泽东在年题写的馆额“中国美术馆”大气磅礴。美术馆门口竖立着一块巨大的广告牌,牌上是“残荷”美术展的海报,依旧是那幅以残荷为背景的裸体女性画幅,到底放大的画幅与观摩票上的感觉不同,海报的画幅充满了诱惑力和艺术张力,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走进画境的想象。美术馆大门口一身灰色绸缎中装、胸戴红花的光头,就是阔别多年的蒋俊才,他原先的一头黑发剃光了,在琉璃瓦的映衬下“光彩熠熠”,方面大耳的蒋俊才神采奕奕笑容可掬地迎候来宾。我赶紧跨上几步握住了蒋俊才的手,说:“蒋兄,多年不见!您还认得我吗?”蒋俊才看了我一眼,故作幽默地说:“丛弟,不认识你了!你不就是那个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吗?!”显然,我们之间虽然很久没有往来,但是对彼此的信息仍然十分关心。“祝贺蒋兄的美术展开幕!”我真诚地握着他的手说。“谢谢捧场!谢谢赐教!”蒋俊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见蒋俊才身旁站着一位女子,颀长的个子,穿着一件十分合身的织锦缎藕色旗袍,旗袍上绣着残荷的画幅,一看就知道是蒋俊才的笔墨,她的胸口也佩戴着与蒋俊才一样的胸花,我礼节性地上前与这个女子握了握手。蒋俊才给我介绍说:“丛弟,这位是你的嫂夫人秦雪麓。”我有些不解地望着蒋俊才,我想你的夫人不是刘老师吗?蒋俊才急急忙忙地迎着从轿车上走下的一位官员而去,我与李莉莉一起匆匆走进展厅。我有些不解地问李莉莉:“蒋俊才的夫人不是在中学任教的刘老师吗,现在怎么换了一位新夫人?”李莉莉说:“现在老夫少妻是一种时髦呀!你看人家杨振宁与翁帆不是很好吗?这有什么奇怪的,说明人家有魅力!”我仍然觉得有些怪异,到底当年我是看到蒋俊才与刘老师夫妇的美满生活的,其实当年刘老师是我心目中贤妻良母的典范,不知道是蒋俊才抛弃了妻子,还是刘老师离开了蒋俊才。在美术馆大厅的正面的墙上是“蒋俊才‘残荷’画展开幕式”几个大字,一看就知道出自蒋俊才的墨迹,主办单位是中央美院。嘉宾们逐渐移步大厅,蒋俊才的新夫人秦雪麓主持开幕式。虽然秦雪麓也明眸皓齿,虽然也眉目传情,但是我心目中的蒋夫人仍然是那满脸贤惠的刘老师,那样自然坦然释然,而眼前的蒋夫人虽然年轻,总有几分矫揉造作。开幕式邀请了许多达官贵人,有文化部领导、美院院长等致辞,也有画界巨头致辞,最后由蒋俊才本人致答谢词。蒋俊才在致词中感谢出席开幕式的官员、嘉宾,他特意提出感谢他的夫人秦雪麓,感谢夫人对于他事业的支持,给予他各方面的关照。我站在听众中轻轻地鼓掌,恍惚间我将穿着灰色绸缎中装的蒋俊才看作了一个暴发户,那方面大耳的脸庞中好像多了几分虚伪与狡诈。开幕式结束了,我与李莉莉跟随着达官贵人们移步展厅,观摩蒋俊才绘画展。我在蒋俊才的一幅幅画幅前流连,显然他的画已经进入了一种独特的境界,他以前描绘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他以前描绘的荷花绽放、莲蓬结籽,都已经销声匿迹了,没有了“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境界。呈现在我面前的是各种残荷景象,这一幅是《秋风中的残荷》:荷塘中的残叶遭受着秋风的摧残,风将残荷的叶片刮得匍匐在水面,那种被摧残被蹂躏的感觉,让我想到罗丹的雕塑《老娼妇》;那一幅是《雷电中的残荷》:以层层叠叠乌云密布的黄昏为背景,一道闪电划开云层劈向荷塘,荷塘中的残叶如同被惊吓了一般,那残荷的荷叶在闪电的映照下,像一张张惊恐万分的脸。这一幅是《牧牛残荷图》:一牧童倒骑牛背上,横吹短笛,那荷塘残叶翻卷,如聆听笛声,那牧童的天真无邪,那远山的隐隐约约,让画幅洋溢着独特的意境;那一幅是《荷塘倦容图》:一仕女手握团扇,在秋菊金黄背景下的荷塘前,在残荷凄凉的境界里,手握一卷诗稿,在一张古色古香的躺椅上,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看得出蒋俊才的残荷图中,浸透了中国古诗词的意境,也融汇了现代派的一些因素,画幅中的女性大多是以蒋俊才的夫人秦雪麓为模特的。在画展休息区的角落,主办者特意安排了咖啡和红酒,我与李莉莉各自倒了一杯红酒,走到蒋俊才的身边,举起酒杯与蒋俊才碰杯,表示对画展的祝贺。我很想问问蒋俊才前妻刘老师的现况,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我的脑海中突然溢出杜甫《佳人》的诗句:“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回想起那年我在蒋俊才家隔壁听到他们夫妇的争吵声,听到刘老师嘤嘤的哭泣声和义愤填膺的斥责声,难道一切都是早有预兆的吗?三母校邀请我回校讲学,我欣然接受,去见见老师、见见同学,何乐而不为呢?演讲被安排在母校新建的图书馆演讲厅,听众主要是在读的研究生,等我登台一看,不禁吓一跳,台下坐着好几位当年教过我的老师。在稍稍按捺住紧张的心情后,我真诚地向莅临会场的老师们鞠躬,说我是向我的老师们汇报来了。演讲很成功,演讲后与听众进行了互动,研究生们提出了不少问题,有关于学位论文选题的,有关于文学研究方法的,也有关于近年来学界抄袭之风的,我都十分实实在在地回答,一些难以在公众场合回答的问题,我便以让我考虑考虑为由自己找了台阶下了。晚饭后,我回到母校的宾馆,独自出门散步,在月牙湖边走了几圈后,我就向以前的旧居走去。这幢六层的教工宿舍还在,后面新加筑的厨房也在。我走上楼梯,走到我原先居住的房门前,显然这里早已有别人居住了,隔壁原先蒋俊才住的房间应该也早已换了房主吧!大概因为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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