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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播：方吴名
徽州掌故主播
文
洪振秋
本期编辑
秦文正
早春余寒尤烈，白玉兰花就热热闹闹地开放了，满树琼瑶，随风飘香，使刚刚苏醒过来的春天充满了勃勃生机。玉兰花，人们常把它看作冬雪的延伸，或冬日纯白风度的再现，虽然此时天气乍寒乍暖，但其花色晶莹如玉，清香袭人，给人以鼻香目清的美好境界，使人陶醉，使人心旷神怡。古人对它赞誉备至，如“点破银花玉雪香”，或“隔帘轻解白霓裳”的诗句，其实就是描绘白玉兰之纯白素静、春光旖旎呢。
我对雪的爱，与生俱来，所以对象征纯洁高贵的白颜色有着特别的好感，看到白玉兰花就想到它是春天里的香雪，它不怒不怨，不悲不喜，彻底绝了尘世的烟火气，一树树玉兰花，皆素雅纯洁，安详从容，一身素衣，却胜过人世间的万紫千红。
白玉兰是一种很受人推崇的观赏植物，奇特之处在于先花后叶，《广群芳谱》载：“玉兰花九瓣，色白微碧，香味似兰，故名。”它植株高大，高可达十五米，在江南，人们常常见其耸立于那些粉墙黛瓦之上，亭亭玉立，笼盖一庭或一街角，开花时如雪丘玉峰，美妙极了。
每当玉兰花开的那些时日，我总会找一些理由在玉兰树下作长久的驻足和停留，在满树芬芳下，感受花开的清香，聆听花在风中的窃窃私语。那一树树的花白，如一树树美丽动人的雪景，在清冷的早春里，漠视着四周万物的萧条，把春天的激情澎湃在枝头层层荡漾。玉兰花开清新淡雅，不喧哗、不声张，只是清清纯纯一袭飘逸的洁白，在悄然来临的春色中独显尊贵。一句“质本洁来还洁去”是玉兰花一生最美丽的写照。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对于春意盎然时节，历代文人墨客不惜笔墨重彩，倾情描述，予以讴歌春天的美好和希望。而我有时却嗔怪着那些春风春雨的无情。往往一夜风雨，让那纯白无瑕的花儿落满了一地，林荫小道上、青青河堤、碧绿池塘边，皆是满地落英，不免让人怜惜惹人心疼。每当此时我总是担心路人凌乱的脚步踩脏了玉兰花的纯洁，总是牵着女儿的小手，弯腰拾起那些飘落的花瓣，带回家中，放在书桌上，细细端详着。玉兰白得这般柔软和纯真，却毫不脆弱，抚摸上去就像一块质地很好的白色缎子。我常对女儿说：“若有朋友来访，泡茶的同时顺手撷取一花瓣入杯，清清茶香中也就多了一份别样精致，又增加了一份美容养颜的功效。”因为玉兰花不仅香味馥郁，而且有着不凡的品质，慢慢品赏，唇齿皆香，心花怒放呢。
到了江南，你也同样遇上一场春雨，淅淅沥沥，洒了一夜。在夜来听雨声的软枕上，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白玉兰花易开易落，“微风吹万舞，好雨尽千妆”，一番风雨可使银妆尽卸。此时人世间万籁寂静，只听见玉兰花雪在枝头簌簌落下的声响。满街粉妆玉砌，一片晶莹，如果你有闲情，坐对一窗玉兰花雪，如同坐对一卷书，听香雪落寒窗，煮酒、品茗、读书，世间还有比这更惬意的事吗？说不定明日的窗外又会有几日的晴和，玉兰树又新蕾尽放，独尽风情。我真想摘几朵插在青花的瓷瓶中，连梦里也有玉兰花阵阵的清香。我在心里默念，仿佛一位小家碧玉的名字，素颜如雪，萦绕梦里，淡如香薰，真是少有的清雅和回味。
我是一个很珍惜时间的凡人，只要有一点点余暇，我就喜爱翻看先人的诗词歌赋或精美古典画册，从中也懂得玉兰花的闲逸之美。历代诗人、画家，都喜欢以玉兰为题咏之画之，赞其洁白无瑕、迎寒应春，雍容端立，似乎明、清尤盛。明代画家文徵明有一首很优美的《玉兰》诗：“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队里雪成围；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他笔下的玉兰花美丽，不张扬，但雅致素朴。所以江南的大街小巷的古董店里，有许许多多被当地人称之为古董的东西，有书画、刺绣、瓷器等等，我不管这些古董的真假，但这一件件艺术品都有或多或少、玉兰花开花落的光阴痕迹。或镶嵌在一块苏州刺绣上，有的镶在一片青花瓷里，变黄的古旧宣纸里也有它开放的倩影。品赏这些古董，犹如读唐诗宋词一般，你可以看见那个年代的风采，那个时代的心灵，那儿有我们现代人无法想象的清澄、素净。明末八大山人在亡国后，决意不与清廷相媚，时僧时道，保持一种独立的人格。他画白玉兰，往往有自洁之警，不肯丧其气节，只有寥寥几根劲挺的枝条，花形的线条苦拙而有棱角，狞厉不屈，一扫柔媚丰腴的旧制。他的题画诗，语含讽刺，体现一种狂傲之态。如《题画玉兰》：“是笔摇春思，平明梦作花。”玉兰花未开时似笔，绽放时似梦笔生花，形象贴切而联想丰富，白玉兰花的闲逸之美，平添几份动态美，白玉兰花的形象跃然纸上，仿佛一个婀娜多姿的仙子降临凡间墨香四溢的宣纸上。
玉兰花雪，纷纷扬扬地撒落于喧闹浮躁的尘世间，原来是一首唐诗，一阕宋词。她的素雅，古意横流，诗情悠悠，是生命的大美和庄严，也是人生另一个难得的境界。
我很喜爱玉兰花的几个别名，如应春花、望春花，也叫玉堂春，当其成林之时，人们又称之为“香雪海”等。我尤其喜爱“玉堂春”，觉得它充满诗情画意，又有点小资情调。《长物志》有文：“玉兰宜种厅堂前，对列数株。花时如玉圃琼林，最称绝胜。”玉是它的色，洁白无瑕，又是它的质，温润高雅，这是一种难得的气质，也是人世间难求的一种心境。
事实也如此，江南的早春时节，无梅雨季节时那种湿漉漉黏糊糊之感觉，玉兰花开，满树生辉，落地了也如白碎玉，怎不令江南玉堂生春，那么明朗，那么温润，那么芳香，给人带来甜美和欢喜。
在江南的大街小巷中或庭院里，你邂逅一树玉兰花，就如同邂逅了一位知己，邂逅一个真美之人。你会心生敬意，也会怦然心动。仿佛你心底埋藏多年的话，在纯白的芳香之中一下子不吐不快了，似乎让你们在时光深处倾心相遇的一瞬间，情投意合，心旷神怡。“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要和玉兰住”，这都是人们舍不得风和日丽之中的玉兰飘香境界啊。其实人的一生不舍的无非就是这些：骨肉至亲，三两知己，清茶一盏，好书几卷；看陌上白玉兰花开遍，柳丝如烟。似水流年里，读书、写字、品茗、赏花，舍不得的好人生也不过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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