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哪里医院治疗白癜风比较好 http://pf.39.net/bdfyy/“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果能换你不死,我愿死一百次。
《诗經·秦风·黄鸟》
任剑辉与白雪仙,人称“任白”
…當時白雪仙居澳門,隸屬日月星劇團,陳艷儂之副。
一晚,當她演戲時看到任劍輝在第三行位看戲,
但完場后,卻不見了座中的任劍輝,自然就有點失望。
當回到后台,突然見到任劍輝坐在她的箱位旁…
《虎度门》中的任白
“怕一出台你当我做戏,讲真心话你当我是流水南音”
白雪仙和任剑辉在一起48年!任剑辉89年死后,白雪仙余生都忠贞不渝!白雪仙说:“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白雪仙说:“我好难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我便永远不会变!”有首歌叫《任白》,其中歌词送给白雪仙:“愿七十年后绮梦浮生比青春还狠!”
“那个时代已过去。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刘以鬯
一开始,只是舞台上最普通的一对生和旦。
粉白的脸,浓彩夸张地勾勒出突出的五官艳丽的面容。
且听那广东大戏的锣鼓敲起来:拨动“边造”,“铮铮”几下;慢拍云板,铿锵峥嵘;咿呀的二胡声声思念,音乐把情绪酝酿到饱满。
这才袅袅娜娜走出那凤眼女子,凤冠霞帔,红颜如花。一个亮相,唱道:“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亡国的夜晚是帝女花的洞房花烛,她只忧虑着,把心事相问,怕身前这历经磨难心上的人,不肯与她弃家殉国同临泉壤。
然后她的驸马知道告诉她,夫妻们泉台上再建新房,地府阴司里再觅那平阳门巷。
因为深情,它不同于任何一部戏剧。
这是最喜欢的一出粤剧,《帝女花》。
而面前这张稍有折角的照片,岁月日久,已经翻黄:做花旦的这一个,小小瓜子脸,烫发,头发全部挽在后面,分明是初登台时跟在师傅薛觉先后面的那个哑口梅香。头微微枕在旁边那人肩上,我见犹怜。浅浅笑着,一脸的伶俐,眼波是活泛的,却并不显风情,所谓的正大仙容。
而另一个,瘦削的脸,颧骨突出。穿西服倒真有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却还是瘦,穿旗袍就真的像一个平常广东人所谓的“师奶”。可是,怎么说呢,一旦油彩涂上来,冠冕穿起来,她便变了那倜傥潇洒的少年郎,那历险经难牵挂着小玉妻的李公子,那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的明朝驸马。
就是这两个人,这两张面孔,缔造了香港舞台上的任白传奇。
初见任姐时,我十五岁,她三十岁,比我大十五岁,那时我跟父亲在澳门演戏,陈艳侬带我去看戏,还把我带到后台。任剑辉当年已经很红,我听过她的名字很久了,心想她一定是很古老的,原来她已经很潮流时髦。
——戏梦人生
任和白,指的是任剑辉和白雪仙。
同样的出身粤剧世家,一是花衫一是小生,相识在虎度门中。桃李春风一相逢,便是48年的相依相随。
从年澳门的新声剧团结缘,一个正印小生,一个二帮花旦,演出那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到年,组建“仙凤鸣”,一生一旦,把离合悲欢翻演。
《紫钗记》中李益因拾得紫钗与霍小玉结下情缘,纵使分离亦痴情不改将爱妻唤回俗世中;《蝶影红梨记》的才子赵汝洲与名妓谢素秋隔门倾诉情定一生。而《帝女花》及《李后主》更把爱情升华至家国情怀。
再加上唐涤生,梁醒波,靓次伯,仙凤鸣自此把香港的粤剧事业推至顶峰。
平日我们演完戏便各自回家,但在下乡的时候,便住在画艇里。画艇并非红船,生活很苦的,一只船载画景,另一只船载人,大概像现在大艘的「大眼鸡」,却挤上六十多人,洗脸沐浴都在船上。
她是「新声」的文武生,名气大得不得了,戏迷往后台送燕窝的有,送鱼翅的有,起初的印象就是这样,之后她订了我去演戏,很难说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只能说这是「缘遇」来的。
即使不是粤剧迷,港人也莫有不知任白其人,任剑辉白雪仙,足以成为一个香港文化的象征。
而最可称道的,还是任白情。
去旅行,任姐连手袋也不拿,我却大包小包的,连她的枕头都捧着去,因为她是走到哪儿睡到哪儿的,人家看我就像个疯婆子一样。
唉,以前我为什么不跟她多谈点戏呢?不过,她懒得要命,谈什么戏?她最喜欢一大堆人围绕着她谈天说地。没有人时,我在房间她在客厅,我在客厅她在房间看电视。她懒得啊,看见一份报纸掉在地上都不会去捡的,一步跨过了事。
一直以来,我以为她需要我多于我需要她,,如今她不在了,我才发觉我需要她多于她需要我,我没有人可以侍候了,尽心尽力地去照顾她原来是一种享受。
在纽约,我们得做警车上台,用警车开路,观众得搜过身才让入场,任姐吓得啊,在后台戴了一顶帽子又戴一顶帽子,睡到半夜还惊醒起来,频问:「阿仙,我怎么办?」我说:「我上台扮梅香,有事我便用身体挡住你吧。」
要不是看见任姐登台那么辛苦,我也不会演一九六八、六九年那几台戏。我跟她说:「回到香港后我陪你做几台戏啦。」那我们便在六八年演了《帝女花》、《牡丹亭惊梦》和《紫钗记》;六九年演了《再世红梅记》、《琵琶记》和《帝女花》。
她是百事不理的,问她鲍鱼多少钱一斤,她竟然可以说是五百元一斤,有时她喜欢吃她西樵家乡的小菜有一款是豆豉加猪肉片,旁边放些芋头丝;有一款是「嫩豆炒虾仁」,去掉鲜嫩荷兰豆的壳,只用里面的豆炒虾仁,不过虾仁是不吃的,只吃豆。但你听过吃雪糕吐渣没有?问她为什雪糕也吐渣,她说:「那杯雪糕是我的,我爱吃多少便多少。」宵夜她的胃口可不少,一个人可以吃一尾鱼,禾花雀季节时她可以一吃九只,不然便吃一整碗面。后来我觉得她发胖了,便不许她吃太大碗面。
平日她不练功也不唱曲,她说:「没钱收的唱来干吗?」我觉得任剑辉很特别,那么的便在台上挥洒自如,不过,她在台上挥洒自如,生活时间表却是很刻板的,几点钟起床,几点钟打麻将,八点钟一定要吃晚饭,还有她必须要睡足八个小时才起床,都是一成不变的,除非有钱可收,你要是说付钱,叫她起床打老虎都可以,我说她发钱寒,她说你未穷过,不知穷的凄凉。
本来,自一九六九年,任姐和我告别舞台后,便过着优游愉悦的退隐生活,真个不羡仙的生活,任姐逝了,我说我于情顿失所依,于艺我已无望,至今我仍有这种心情。
任姐去后,我度过了数年像游魂一般的生活,不知天高地厚,不知天光天黑,真不知这数年是怎样过的。
任姐在生的时候,我们有时睡前服了镇静剂,睡意浓时,会演一下子戏玩耍的。刘培基说我下一辈子都愿意再做白雪仙。是的,要是再遇上任姐这么一个好拍档好朋友和我的艺术夥伴,我愿意生生世世都做白雪仙。
娱乐圈组合无数,但合久必分差不多成定律,只有任白由“仙凤鸣”时代至72年参加“六一八”水灾义唱,皆是“出必一双,入必一对”。舞台上任姐是“戏迷情人”,与仙姐演尽痴男怨女的故事,下犹如姐妹共同生活,如影随影。
直到年11月29日凌晨3点50分,因肺癌恶化,任剑辉于跑马地逸庐寓所,与世长辞,享年七十七岁。
任姐大殓那一天,我没有知觉,也没有灵魂,我如今仍是活在迷惘之中。人家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无奈这不是真的,时间愈长感受只会愈浓。
任姐走了,但我每一个晚上都跟她谈心的。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接箇、他生知己。还怕两人都命薄、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情泪尽、纸灰起。(纳兰性德《金缕曲》)我常常觉得她很忍心,为什么把我留下来。
小说里写,人最悲痛时,只觉得身体某一部分业已死亡。仙姐的悲伤,怕不止于此,是以会在挽联上书“如可赎兮,人百其身”——“如能代替你,我愿死一百次”。
任白自此,缺一成憾。
而她去后这多年,她只一径做着更多的事。
彼时是陪着搭档金盆洗手,这一刻,那一个人已经驾鹤西去,粤剧界多方邀请她重出江湖,但她一一回绝,她只平淡地回答:“没有任剑辉,舞台没有颜色”。
年,她初担正印,组织“仙凤鸣”,票房惨淡。已是当红小生的任姐不发一语,陪她一力苦撑,直到“紫钗记”大收旺场,“仙凤鸣”方成为班中之霸。
而此时,是回报知己的时候。
帝女花已是绝响,长平和世显都殉了大明朝,这长平只是世显一人的长平,好比世显也是长平一人的驸马,白雪仙也守着一个任剑辉,是一生的忠贞。
五六十年代的輝煌日子,什麼都美好,一切都不滿溢,即使穿著的都是來自自家裁縫手中,也絕不遜色於香奈兒。於是看到二人雅遊京都或東京,走在櫻花或楓葉下,興致來了,忽然清唱一段白蛇「遊湖」,間中加插些許身段,可真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她只为她做更多实际的事:
——为纪念已故好友,白雪仙成立“任白慈善基金”,于年重映两人告别作《李后主》,疯魔万千戏迷。
——年白雪仙获香港演艺学院颁授荣誉院士,又捐款于香港大学兴建工程大楼,并亲笔提写“任白楼”三字悬于外墙,成为一时佳话。
而第二十届香港电影金像奖大会将终身成就奖颁给了终身对粤剧鞠躬尽瘁的任白中的白——“花旦王”白雪仙。
仙姐致答谢辞时款款细表:“世事是很奇妙的,我今日领奖一半为自己,另一半是为另一个人,得到这个不迟又不早的终身成就奖,成就了另一个人的成就。”
——“琴诗酒友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所有台前的“生旦”,都只是幻影,临水照花,难以永恒。
而幕后任白,却终成为经典一双。
——“愿作双鹣鲽,情深永无懈”,说的是任白。
——“一夕恩深记紫钗,赤绳长系足,那得再图赖?”说的何尝不是任白。
——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这一生,是知音,是伴侣。
——伯牙、子期和琴。
回复本来面目之后,任剑辉应该就如小男生般,不拘小节,我行我素,爱捉狭,爱作弄,爱闹,爱玩-所以我最想看到的「任剑辉家庭电影」是她和波叔梁醒波卸下戏服时如何「互窒」。
是的,任剑辉身边从不缺乏「一支军队」似的伙伴,应该也是气质使然-银幕与戏台上的「小飞侠」,生活里的「小王子」-永远长不大的孩子王,难怪大家务必以策万全地把她保护有素,唯恐她的率真,纯洁会招来——岂止是物质上的损失,却是赤子之心的脆弱易碎。——林奕华
有幸听过仙姐把任姐的趣事娓娓道来,那真是「童言童语」-虽然假装「咬牙切齿」还是有的,像,「她是『难得糊涂』!」所包藏的,其实是面对一个「孩子」的柔软心,出于爱。
这份爱,可能会被看成溺爱-如果「爱才」的爱不能被普遍理解。可是,若非才华二字于任剑辉已是等号,她又怎会在造诣登峰造极的同时,也让许多人通过她对艺术和自我的追求实践,得到未必能在生活中得到的爱?即使,再怎样反斗调皮,当任白二人台上相见,我相信仙姐心底而生的爱与怜,都是冲着眼前才子的智慧与才情横溢。——林奕华
台上的仙姐与任姐演对手戏时是「怜才」,台下则是「爱才」-她常常妄自菲薄不及任姐才艺上的如入化境:「一踏上台板马上进入角色变成那个人,不管之前在后台她跟波叔孩在捣什么蛋开什么玩笑。」她说的,正是对任姐「天生我才」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浑然天成,好比上天赐予的一份厚礼,深感受用的人自是因无限感恩而绝不把它糟蹋浪费。由此可见,任剑辉作为文化遗产的珍贵之处,就是在于她不止以戏剧,还以性格和生平永葆了中国人难得的纯真。——林奕华
互相推崇,视对方为理想人格,一生追随的目标;把对方当作另一个自己,在彼此的凝视和厮守中求得灵魂的完满。共同面对,互相扶持,在艺术上、性情上志同道合,生活里相伴相依。
这本身,就已超越普通意义上的姐妹深情,男欢女爱。
它包含着比同金坚的姐妹情谊,共进共退的兄弟情分,有贫贱夫妻的相濡以沫,也有江湖儿女的铁肩道义,有疼惜之意,也有感恩之心。
这伴侣二字,实是最高境界。
任白的故事,能如此叫人怀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岁月黯淡往事,死亡使人分离。
最辉煌的任白,是在六十年代。
而那种牵绵缠绕的不解情愫,也深深地刻上了六十年代的烙印。
六十年代的香港,浮华荼靡的城市与古典的情谊相得益彰,盛世的记忆,寂寞苍凉浅淡。
六十年代的香港,生活总是围绕着情感优雅而缓慢地流转。是以那时的感情,可以这么真挚淳朴坚定。
老好60年代,一毛钱的轮渡,卡萨布兰卡情调的吊扇在冰室中悬转,日子在白兰花的香气里慢慢度送。
中环银行区、维多利亚湾、石板路同着茶餐厅。
浅水湾的风,红艳艳的影树一蓬蓬地开,阿飞正传的时代。
七个寂寞日子,在钢琴声中悄悄逝去;银相框里发黄的照片,教今人看见,只当是故意拿到摄影室里作的时新怀旧处理。
唐涤生说:「当花旦的,一定要有个『怜』字,惹人怜爱的怜,没有观众的怜爱是不行的。」当小生,必须有「潇洒」这两个字,你看任姐,她就是靓,她真的很自然,很潇洒,天生是吃戏行饭的,她演戏从来没有固定的一套,每次演都不同的。我的老师孙养农夫人说任剑辉:「讲规条,她样样都错,但却错得好漂亮,别人是学不来的。」
她生出来便只会演戏,什么都胡里胡涂,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她戏场的时候,她便在后台看看哪一个不用出场,她便找哪个聊天去,没有人跟她聊天呢,她便吃东西,不然便睡觉,还不用把勒头的纱捋起来.一般人勒头都用湿纱,干了缩了便能够把眉勒得瑁起,但不舒服的;空下来的时候都会把纱捋起,她不但不捋,勒头还不用湿纱而用干纱,她眉额上有两片肉,刚好让纱托住,你说她是不是天生演戏的?
我没有人可侍候了。
那样的时代,适合唱一出戏爱一个人,过一生。
那样的时代,方有底气说“爱一个人,我便永远都不会变”。
“六代繁华三日散,一杯心血字七行”。
正是那样的时代,叫我们记住了任与白。
故时光,老情怀,人不如旧,誓约常在
这之后再没有听过这样回肠荡气的故事。
或许是时代变了,也或许是人变了,总之,再不见如此深情。
时光如河,这些涉水而过的男女,注定要被带走所有的体温。
一个已随波逐浪而去,另一个就痴立水中,上不得岸,因为,这河里有对方的体温。
离开这河,就离开了这份体温。
正是: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我好感谢神。这几十年来,我能够与任姐甘苦与共,互相扶持,所谓得一知己,可无憾矣。由看她演戏,到跟她一起演戏,到怀念她演戏,我都觉得这大半生很充实,人家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对我来讲,我就觉得并不如此,我对她的思念更愈来愈深。我觉得她时时刻刻对我仍然不离不弃,一切如在目前,她的举手投足,她的音容笑貌,在我心底,真的是永远永远都存在的。”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笔墨什么都可以形容,就是一个爱字不可以形容。爱,我好难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我便永远不会变。
永恒的女性,引领我们飞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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