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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风景珙县悬棺与岩画调查手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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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疫情,上半年的原定计划和所有安排一概取消,只能宅在家里。在家困了长达半年之久,走在外面居然成了一个梦想!六月中旬,疫情终于有所缓解,原定计划中的珙县岩画考察遂可实施。兕出柙,虎归山,被囚半年后又一次走在田野上,心之灿烂,绚若春光!

6月13日。早上8:10一辆中巴准时到酒店来接我们,然后一路向南,直奔川南。走成自高速中途(成都至自贡),中途经恐龙博物馆。离开成都后就细雨霏霏,一直在下,从天上到地下,一直滋润到心里。快到宜宾时一股浓烈的酒糟曲香味扑鼻而来,不喝也醉,我们假装喝了一路的五粮液酒,早已是神迷心醉!金沙江流到宜宾后觉得需要有一个新姿态进入下一个历程,于是更名为长江,从此奔流到海,不再换名,从一而终。下午一点半抵达珙县,匆匆吃完午饭,然后继续赶往洛表镇,下榻宏富酒店。这是个典型的川南小镇,一切看上去闻上去都是湿漉漉的。潮湿的空气不仅滋润着生命,也滋润着欲望:一股熟悉的味道把我带进一种岁月的记忆中,四周一望,原来是街边的一家燃面馆!一时之间,竟然垂涎已滴!

天街小雨润如酥。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滋润的不仅是生命,还有欲望。

第二天一大早在镇政府食堂吃完早饭便驱往麻塘坝。路上只需20分钟便抵达悬棺和岩画分布最集中的麻塘坝。悬棺可以说是珙县永远也无法超越和改变的地标性建筑。

毋需不死药,高举向蓬瀛。

四面无人居,高坟正嶣峣。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

秀山高处我未到,想见斯人独啸歌。

静赏奇云临翠巘,醉吞朗月上银河。

异香染笔花间写,清影摇衣竹里过。

愧无健句凌空阔,奈此天边绝景何。

——宋.方回

多年前我曾来过,但记忆已淡忘。与广西崇左一样,这里也是喀斯特地貌、青山绿水、稻田村寨。当地苗人(被认为是僰人后裔)依然恪守着稻作经济,一派田园风光。恰值白兰花开,香气袭人,镇日不歇。岩画一般都分布在悬棺周围,这被认为是僰人文化的特征,犹如四川崖墓被认为是僚人文化一样。这是一个两边为山崖,中间的川谷为村寨与稻田,如U形或马蹄形。这个马蹄的长度在十公里左右,这里分布着20余处悬棺与岩画,但我们准备只调查其有岩画分布的14处,而其余没有岩画分布的悬棺地点这次不进行调查。

今天调查麻塘坝、九盏灯等12个地点,由于使用无人机近距离高清晰度拍摄,故有很多新发现。特别是某些新的岩画地点,其主体风格显然与悬棺岩画不是一个体系的,倒是与广西天等县的岩画极为相似。

四周山峰上岚烟四合,挑担的农夫行走在田埂之上,间有久违了的鸡鸣狗叫传来,一时之间,恍若隔世,似误入桃花源。山上有棺,田里有鸭。生死相依,竟是如此地相邻相伴!

时值白兰花开,香气袭人,镇日不歇。

看到崖上的寂静的僰人悬棺和崖下鲜活的各种生命,对比成幻,可谓天壤之判,生死之间。曾经为周宁教授《人间草木》写过书评《把灵魂留在高处》,但那只是一种隐喻修辞,而现实中真的碰到有人把灵魂留在高处时,一语成谶,竟有一种隔世久违的亲切感!人生契阔,生命无常。终归高处,无任向往。古今对读,生死感言,爰有长诗。

人生苦短难满百,

万般如意不死难。

田园将芜人不归,

谁守青灯谁坐禅?

饥寒冷暖人间事,

毋需符箓不炼丹。

耕田也求长生诀,

榟棺悬挂百丈岩。

若问归去谁家好,

墓地何如山之巅。

高卧远离凡间事,

闲看春花听秋蝉。

昨晚才吹风的软,

今晨又沐雨的绵。

去意徊徨叹生死,

孤鸿嘹唳鸣悲欢。

阴阳交泰盼交融,

天地相隔未相关。

俯临川流难入土,

仰观星汉可升天。

金台玉楼通璇玑,

紫宫丹房登楯轩。

屈子天问话音落,

陶潜又写桃花源。

向西尚待胡人舞,

云雨还需上巫山。

丹砂画马可骑乘,

溶洞勾连好伴玩。

宁可山上遗白骨,

不供牌位庙堂宽。

僰人且喜青山碧,

姮娥倍觉月宫寒。

钟乳滴水不穿石,

千年只是弹指间。

记得曾经上山日,

不识今夕为何年。

古峡迷雾今尚在,

有人自称都掌蛮。

白练左衽裹绑腿,

青衣横裙绣袂缘。

椎髻跣足腰悬刀,

顶笠凿齿耳穿环。

僚人不问朝廷事,

麻塘坝上好种田。

晏罢怎比晏起牀,

蚤朝何如蚤投簪。

史书不载僰人归,

幸有岩画伴悬棺。

崖葬寂寂已失语,

图像灼灼可代言。

悬棺悬案遗悬念,

事生事死复事仙。

古今承袭沿一绪,

生死相隔分两边。

焉得董狐马良在,

录史摩画笔如椽。

有的棺木腐败跌落,但支撑棺木的木桩仍在,这份忠诚与敬业令人肃然起敬。

由钟乳石形成的一处岩荫被充分加以利用成为挂棺最佳地方,此处被称为珍珠伞,是具有代表性的悬棺景观之一。

通天之路,山上挂棺,山下行车。

山上悬棺,山脚筑庙。不知是谁护佑谁,又是谁祭拜谁。

由于岩画绘制在悬棺周围,悬崖之上,无法接近,所以在记录岩画时,只能凭借望远镜观察临摹。而这次由于使用无人机近距离高清晰度拍摄,所以考察有很多新发现。

由于下雨道路湿滑,有些岩画点颇为难走、连滚带爬。

我们空手攀爬,都是手脚并用,跌跌绊绊,但当地乡民怀抱肩背,尚如履平地。这才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养出来人种不一样。

今天调查了邓家岩等两个岩画点。洛表镇政府今天调来一辆吊车,其臂长可展至30多米,我想靠近悬棺岩画看能否采样断代,未果,臂展不够。该岩画也正好在吊车的臂展高度处,但因吊个站人的铁框,高度就不够了。我想站在铁框边上试着采点覆盖在岩画上的碳酸盐堆积,但怕吓着下面的人,最后作罢。

臂长30米的起重机可以把我们升高到悬棺旁边近观岩画。

噫吁嚱,危乎高哉!

两人一组升高观画,突然联想起著名京剧《举鼎观画》,一男一女的搭配应该不是自然选择,而是一种仪式感。

我们一直向往高处,但真正身在高处时,并无快感,只有眩晕感。

九盏灯旁有一绝壁崖洞,被称“万人坑”,距地表约20米,后用吊车上去查看,洞高约六米,阔四米,进深五米。洞内后高前低,前丰后狭。估计是崖洞葬,洞内应原有棺木,但已破坏严重,骨骸散乱,风蚀程度较深。地上有黑釉瓷碗底,应该明清时期的。

从隋唐开始,在一般的认识之中,特别是在以所谓“大汉”的民族主义观念中,“獠”便与山或洞有着诸多联系。《太平寰宇记》卷八云:“其夷僚则与汉不同……巢居岩谷,因险凭高。着斑布,击铜鼓,弄鞘刀。男则露髻跣足,女则椎髻横裙。夫亡妇不归家,葬之崖穴”。此外尚有更早的史料,记载亦然:俚人“巢居崖处”(《隋书·地理志》),“黄贼皆洞獠”,“獠依山险”(《新唐书·南蛮》),“亲入獠洞以招谕之”(《旧唐书·列传第四十四》),“三山獠洞”(《陈书·本纪第一》)等等。年编印的《乐山县志》云:“獠洞,凿岩为洞,有阔数丈、深数十丈。有刊刻人马床榻几席备具者,盖上古穴居遗风……皆僚人所凿也,俗呼蛮洞。”

新发现的岩画地点。

珙县悬棺矮着仅10余米,高者可达80余米。悬棺位置的高低实际上是生前社会地位的反映。据当地“僰人”反映,邓家岩岩画点的整个山体里面是中空的,是个大溶洞,他们从小就在里面玩耍,情况一如童恩正的《古峡迷雾》。其实真实的历史就是童先生书中描写的,秦始皇统一六国,白起拔郢后,顺势可能就将巴人(即僰人,亦濮人,一声之转)给灭了,从此以后僰人销声匿迹。但具体历史事件是如何发生的,史载阙如,语焉不详,所以童先生便根据历史线索进行推测,构想出僰人消失之谜,爰有《古峡迷雾》。

中午依然在麻塘坝旁边的农家吃饭,蔬果新鲜,农家香味。玉米、四季豆、南瓜都是现摘的,叶犹带露。特别是清水煮四季豆和南瓜,以及玉米,植物的新鲜原味,颊齿留香!

调查邓家岩时,当地乡民告诉我们,此山山体外面架悬棺,绘岩画,而山中则是空的,是个巨大的溶洞。这是我想起了童恩正先生的考古科普小说《古峡迷雾》。

不同版本的《古峡迷雾》。《九层妖塔》、《盗墓笔记》一类的“考古小说”徒有其名,其实不能称作“考古小说”,因为这种小说中除了使用“考古”二字与考古有关外,其余毫无关系,连科幻也算不上,只能算是玄怪小说。童恩正先生的《古峡迷雾》才是考古小说,因为他描写和回答的真实的历史问题,运用的是考古思维和语言。正是在《古峡迷雾》的影响下,我当初选择了考古专业。相信那时受此书影响而选择考古专业的不止我一个。

童恩正写的正是僰人(巴人)消失之谜,所有的精彩与悬疑,都发生在溶洞中,所以我国西南地区有多少喀斯特溶洞,里面埋藏着人类历史之谜。

说到这里,真正的历史问题来了,巴人是否就像童恩正先生所说的,灭绝在溶洞之中?僰人是否为明朝所灭?都掌蛮的后人是否就是麻塘坝的苗人?所有的崖葬是否都是僚人的“蛮洞”?与蛮洞和悬棺相关的岩画和岩刻都是属于僚人还是有的属于汉人?崖墓究竟有没有像刘铭恕所说的有“僚系”和“汉系”之分?汉代崖墓岩刻与后来悬棺岩画以及明代僚墓石刻之间有什么关系?等等。不过这些问题都不是我这篇文章所能回答的,也许我会写一个下篇再来探讨这些问题。

汤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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