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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白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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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白兰花绽得热烈,厚重的香味在空气中流动,如涟漪层层荡漾。阿公坐在沙发上。

阿公喜欢开车带着阿婆到处兜风,这次,阿公为了躲闪一辆车,赶紧急刹车导致一旁的阿婆右手骨折。于是就在那个黄昏的客厅里,我像法官一样和他们对坐,阿婆可怜兮兮地吊着手臂,阿公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坐着。我抿着嘴,绷着脸,伸手,一言不发。

阿公已经自动把驾照、车钥匙摆在茶几上,顺从地往我的方向一推,交到我手心里,没有怨言,没有解释。

“你们今天多危险啊,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们打钱了吗?下次能不能打车去,如果撞了人怎么办?”

对于阿公那一辈经历过动荡流离、饥荒贫困的人而言,哪怕在安平静好的今日仍极度缺乏安全感——别人送来一篮子水果,先吃烂的,吃到原本香脆的也变了质;别人送来一箱酸奶,不舍得喝,放到过期,也不想丢掉;他们会把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全都收起来,觉得哪天就会派上用场。哪怕有再多的钱,他们也绝不会让出租车带着他们四处闲游,只会把钱存到银行,宁可在大太阳下走上几个小时。

从那个黄昏开始,在白兰花绽放得泼泼洒洒,万分热烈的时节里,阿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枯萎、凋零。他常常坐在椅子上睡过去。在一个花香丝丝缕缕飘进客厅的傍晚,落日洒满阳台,一地碎金流淌。阿公睡过去了,不曾醒来。

上一代不会向后辈倾诉,下一代、下下一代也不会问询,生命就如日落黄昏的云霞,慢慢消散了。

阿婆常常一个人对着阳台上的白兰发呆,可她以前是个会拿白兰簪花的人,是个不管年华逝去,永远青春如孩童的女人。我感到愧疚,经常陪在阿婆身边,陪她散步,陪她聊天,替她梳洗头发,给她干燥没有油脂的身体抹身体乳。

如果时光真能倒流,我不会没收阿公的驾驶证,我会每个周末带他们去兜风,陪他们去看海,陪他们爬山,陪他们在草丛中找“代表好运”的四叶草,会耐着性子听他们讲过去的故事。可是晚了,等我明白的时候,已来不及追去奈何桥头,截住那一只去向往生的船了。

拥住阿婆没有几两肉的、瘦弱得令人心疼的身体,我伏在她耳边说:“阿婆,明天带你去莫干山好吗?”

慢慢地、慢慢地学着把阿婆当成一个长我大半辈子的女朋友,她和我同龄的朋友没有区别,需要有人陪她逛街看电影,需要有人陪她谈心,也需要有人听她说闷。

当阿婆再度簪花,我载着她,奔向太阳升起的地方时,满车馨香。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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